《留一點血紋身》
１
是你和他嗎？我心愛的陌生人
發高燒的整夜我不敢推窗
渴望擁抱你和他的獨白入眠
噴著煙，我下樓去，開門
倚在你和他的角落
傾聽自己的單調翻轉再翻轉
那裡昨天撞死了一個小孩
我替他哭泣（他知道他已經來不及了）
我舔著血跡
蹲坐在那裡
２
和你整夜坐在涼椅上
你會把你和你全部的世界壓在我的胸上嗎？
心愛的陌生人，我丟掉了一雙鞋
你會幫我穿上走過的
我的赤足將更深更深的走進你的傷口
我和你一樣撕痛
一樣孤獨的假裝
就是這樣一個人
３
凌晨三點鐘，一個側影走著
穿過空殼的城市，進入地下道
坐在燈下綁鬆掉的鞋
撥一撥雨灌溉的髮茨
鼻間有濁濃的呼吸
吐痰。口間澀澀煙味
手掩著手，痛，小小的皮膚擦破血滲出
今夜，我恐怕趕不上你了
在遠方巷口等我的陌生人
我落寞的找了家小店
流行樂轉了一圈又一圈
愛的歌曲一再再失聲
４
是你在側面跟蹤我嗎？
夜裡我走得很慢
和你一樣，彼此的速度
只比死亡快一點點
一起散步很好的。
尤其這樣的雨後我喜歡
５
那人自殺了，只為了留一點血來紋身
39歲了，一半本空白的折書。
仍堅持青春美麗的詩句。
我寫寫又塗去，在自己的手臂上繪畫
總是沒有臉的眼睛
或是沒眼睛的臉
我吻著吻著
搜尋你的嘴唇
６
吃太多顏料那些畫像都龜裂了。
為了一點姿勢的挪移和自由呼吸，它們的裂口更深。
我日日為你畫像，擦拭，增添血肉，卻挽不回
肉體的衰敗，笑的僵硬，以及你掌上的蘋果
我換了一千種顏色，突出的圓弧印證
樂園的變形。我心愛的陌生人
我們侷促的愛撫，一定抵擋不住
撐爆的青春
要為彼此而不斷努力長大。
1990年4月初 by林則良
──
我想像赤著一隻腳走在半夜兩點街頭的你，「心愛的陌生人，我丟掉了一雙鞋」這樣的詩句倏地跑進我的腦海，用兩隻手指夾住萬寶路掌中握住金賓黃色的液體，濃濃的煙味有點嗆，更多像鴉片。「在春天瘋掉，在夏天空掉，在秋天變成異形說再見」，接下來的冬天你要去哪裡呢？不盈一握的時間裡的鮮血，手持百合搖擺著天真地唱著歌的人，行動電話螢幕裂了條縫，愛與勇氣今天暫時應該被忘在家裡了。
39歲冥冥之中似乎是個關卡。Ｓ先生說其實並不是妥協，而是歲數的增長自然而然就會讓人不再想要爭辯，forever young的魔法為你帶來不合時宜的憂傷，看似無止境的愛與青春的胃納也不知會在哪天撐爆……但時間還是自顧自地過了，事情與空氣與風也自顧自地轉向不可逆料的方向，生命深處那些青春無敵的愛情與孤獨與憤怒與吶喊也暫時停息了衝撞。「就先這樣吧。」於是你低頭說了再見，順便吐出一口大半是血的痰。路邊堆著大垃圾袋的路燈整夜不熄，把雨絲照出一條條白細線，你心中那個不撐傘淋雨的人也不知道消失去哪裡。
而回頭你是不會也不能看見什麼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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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林則良詩作一首與此文代致我心愛的陌生人，女王40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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