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29

[novel] 由於男人都不在了


「除了自己的故事之外,難道還能述說別人的故事嗎?」

我想起電影《全蝕狂愛》中,韓波在魏崙出獄後來找他時,說過的一句話:「我做過的事別人都已做過,我說過的話別人都已說過……我已不再寫作。」

自從那天晚上在誠品新書區拿起這本書以後,直到昨天看完它幾乎沒有離過我的身。譯筆很美很順暢,帶著耽美的詩意。在看似簡單的敘述裡,我聞到法國的、普魯斯特式的幽香。

或許很多人看完這本書之後對它的評語是浪漫言情。大戰時一個俊美的十六歲男孩,與從戰場上放假回家一週的二十一歲青年產生爆發式的愛情,夜夜激情繾綣;同時男孩也與名作家,當時四十多歲的普魯斯特產生相知相惜,卻又帶著些曖昧的情誼。第一部男孩在白天往訪作家,晚上與青年幽會;第二部三人分隔三地,男孩向作家告解了自己與青年的戀愛,又與戰場上的情人通信;第三部青年死在戰場上,青年的母親告知男孩驚人的事實──架構十分簡單言情。

但是本書透露著強烈的法國文學特質,或者說普魯斯特式的特質又沒有普老的囉囉唆唆(笑)。懷著戰爭與殺人陰影的青年暗戀男孩兩年,終於在回家時向男孩告白,擁有了短暫而永恆的七日,在白天剛剛認識老作家的男孩也以自身的魅力與聰穎,與老作家玩起曖昧的遊戲……戰場上的戰爭、床上的肉體戰爭、心靈的戰爭。性愛、死亡、寫作,在時間與空間的交會中,無聲地交織進行。主述者男孩帶著洞察的聰慧,以及強烈得令人佩服又莞爾的、無視於他人的自信,還有面對愛情與死亡抽絲剝繭的正視,旋舞在青年的愛情、肉體與對戰爭的敘述,以及老作家的創作心靈與愛情記憶間,映照出「時間」、「關係」與「自我」。

或許是因為哲學或語言特質的關係,法國創作很喜歡處理上述三個主題。男孩的年輕與敏感讓他緊握住每一瞬當下的時間,以對抗戰爭所帶來的、愛人死亡的威脅;對照著老作家試圖以寫作抓住已經逝去的每一個瞬間,以對抗愛人因戰爭而死的「不在」(這應該是在向普魯斯特致敬吧)。愛情中的記憶、絕不遺忘的確信、身體的絕對場域、Toi et Moi的你與我……我想起過去讀過的Gabriel Marcell「愛的存在哲學」、與Melobondy的「知覺現象學」。強烈的情感與冷靜的自我切割,在鋒利地劃下「他人與我」界線的同時,「他人與我」之間的「關係」也在形成(肉體的、心靈的、兩者的)。男孩在敘述時也同時揭露了自己寫作者的身分,在戰爭的、後方的、當下的、記憶的時間軸的多方流動中,交相編織出的經驗與記憶,藉由作者簡潔卻情感十足的話語生長出血肉,彷彿作者已經把書裡每一句話都咀嚼過幾十遍了。我們在欣賞這織錦般的時間與關係同時,也被作者的強烈愛情與慧黠註腳,給取悅了情感層面。

到最後,青年因死而永遠離開了男孩,男孩因為命運的捉弄而離開了作家與過往熟悉的一切自我放逐,男人都不在了,男孩對男人也已毫無所求。他以天真的狂妄肯定(或不肯定)了生命中的一切,幸、不幸、愛與戰爭,到最後,死亡與命運向他開了最大的玩笑,他帶著再無人知曉的祕密,與屬於他自身的死(時間),尋找永不可得的,遺忘。關係,正以最兇狠的方式刻印在身體與記憶的存在中,與之共存,映照出自身的豐沛與膚淺。

「哀傷是真實的地方,幸福也是真實的地方。」「除了你之外,我不可能再成為別人的天使。」「如果有一天我們無法再相見,我一定會清楚記住你的眼神。」「不要死,千萬不要死。」──這些屬於青春特有的奇妙的確信,我們不知道它們將為生命帶來怎樣巨大的危險與擔負。但在我們漸漸認識幸福的不可延續,與悲傷的不可抗拒之時,我們將會明白快樂與悲痛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而那枚硬幣是愛、是生命、是記憶之流與關係之網。


《由於男人都不在了》(En l'absence des hommes)
菲力普.貝松(Philippe Besson)
麥田 AROUND 20

2 則留言:

蒲公英 提到...

我好久沒有看妳的文字了呢

看了一些到這,我有這本書呢
好久以前他一上架我就直覺性的買了,嗯,完全因為書名

匿名 提到...

謝謝你給我這麼多的知識,看到你全部的文章之後,跟你分享我最近喜歡的一個歌手,易桀齊,你們兩個真的很和.:) 順便也給你她的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