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vie] 還是來推一下的《愛在暹邏》

↑官方的雙生雙旦海報真是騙死人不償命，所以還是放小Mew唱歌的好。


《愛在暹邏》官方BLOG→＊

現在想想，之前《曼谷愛情故事》那種大雷片我也寫了BLOG，同樣泰國出品的《愛在暹邏》我都在BLOG上放限時推廣貼紙了，不為它特別寫一篇實在說不過去。而且我最近有一點被該片導演下降頭（笑）的味道，不但MSN暱稱天天替這片子換主題跟圖片，還沒事就放放August樂團的音樂，而且都只放主角Pchy（維特維斯特．海倫亞沃恩酷；Witwisit Hirunwongkul）唱的（尤其是《普通人》這首歌）。是說，我真的覺得Pchy是指日可待的明日之星，十八、九歲就能不只把歌唱得好、充滿個人特色，也有深度、有感情；說實在的，在聽到他唱歌之前，我一直都覺得泰語歌怪怪的呢！

照理說，身為腐女，應該會對本片針對同志的宣傳方式很能接受。但我之前實在被雷過太多次了，除早些時的《十七歲的天空》或更早的《藍色大門》順眼外（連《刺青》對我來說都是小雷。當然啦，《斷背山》則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了），我從《盛夏光年》、《曼谷愛情故事》等等一路被雷到現在。所以，看到《愛在暹邏》打同志牌我倒胃口差點不想去看，暗暗在心裡吶喊：「請大家不要覺得腐女很好騙，我們也是有自尊、有品味的好嗎？」要不是被朋友拉去，也不會主動去看的吧？還好看了。看完之後我要說：已經很久沒看過這麼「平實有味」的片子了。

這部片子說穿了劇情很老套，要處理的問題也很普通，不過就是親情、友情、夢想、青春的迷惘、青澀的愛情，配上輕鬆柔軟的音樂、平常的城市街景、尋常住宅區，講的也不過就是南方城市裡生活的一小撮人小小的悲喜憂歡。當然，片子好不好取決於導演的功力高低；但是，一位好導演對某部片子、某個題材有沒有愛、有沒有某種深度的認識與體會，會非常明顯地反映在片子裡：「你究竟喜不喜歡拍這個東西？」觀眾可以非常直接地從你的鏡頭、細節設計、整體處理等等，感受到你對該題材的熱誠。我們看過獲得大成功的片子，無不是導演對該題材有「大愛」之下的成果：從早期的《亂世佳人》到近期的《攻殼機動隊》、《駭客任務》、《魔戒》、《黑暗騎士》（還有我之前特別喜歡的《王的男人》）……此處無意把《愛在暹邏》捧成與這些超經典名片同等高度，只是想藉由這些例子去比較出「有大愛」跟「沒有那麼愛」的差別。

無疑地，楚克．薩克瑞科（Chukiat Sakweerakul）是一位對這樣的「市井題材」相當有愛的導演。他或許沒有偉大的野心，卻是一個觀察與體會相當細膩的人。雖然純愛題材在泰國是大冷門，拍片成本也只有少少的兩千萬台幣，他還是非常緩慢、舉重若輕地表達出我們身邊尋常、卻觸動人心的情節。劇中人的行動看似平常無聊，導演卻能將這些將再普通不過的行為巧妙地串連起來，讓它們交互作用、相互呼應，產生意在言外的意義；更藉由這些情節，傳達出一些美好的價值；這些美好價值太過單純，也太尋常，常常會在生活的磨礪之中被抹消、被忽略、被遺忘，但只要換個角度去看，它們都能讓我們在現實生活的辛苦與疲憊中，得到莫大的撫慰與溫馨。

比如說，我們大多都有自己在青少年時期，面對父母的管教與過度保護，感到不耐與厭煩的經驗：為了跟朋友去玩、為了跟喜歡的人多在一起一下下，為了稍稍享受一些自由的天空，甚或為了不想在同儕面前表現出「還在吸媽媽奶」的幼稚形象，總想反抗地脫離父母的掌握。但在父母那邊呢？看到Sunee媽媽（辛賈．潘妮特；Sinjai Plengpanich）開車在午夜的街頭瘋狂尋找兒子Dong（瑪利歐．毛瑞爾；Mario Maurer），伏在方向盤上啜泣、等待黎明。Dong卻只是跟童年玩伴Mew（Pchy）徹夜談心，忘情地身處在自己微小而新奇的情感天地裡。媽媽最後發現兒子平安了，只是默默地把兒子忘記帶走的手機，放在玩累了回家倒頭就睡的兒子床邊……這些每天每處尋常上演的矛盾劇碼，在楚克導演的手中卻顯現出毫不尖銳的溫暖，我們既能深刻體會母親痛如切膚的擔憂，以及處在「兒子也長大了還是放手吧但……」的掙扎中；也能同理被過度保護的兒子，想突破一點點出口、往長大的天空呼吸自由空氣的微弱放恣願望。就只是一連串配上音樂的沉默鏡頭，便同時關懷了看似無解的對立兩方。

到最後，導演試圖進一步替許多我們習以為常的牛角尖尋找出路：Mew的團員朋友X雖然曾經順從社會大眾的價值判斷，在Mew的性向上取笑、捉弄過他，到最後依舊撫著情感受挫的Mew肩膀說：「為什麼你總覺得沒有人關心你？」Ying（康雅．拉達娜培特；Kanya Rattanapetch）在暗戀Mew不成放手後，朋友都向她走去試圖給她安慰。Kung發現了妻子Sunee強硬的外表下，自己吞嚥硬冷飯的溫情奉獻。June以假扮的角色獲取了實在的家庭溫暖，也從Sunee尖銳的武裝之下，看到問題家庭背後的真誠感情，並將這份感情回饋給Sunee一家人……這些都讓我們知道，原來世事不是絕對的，就算是習以為常的日常小事，背後或許都隱含另一條出路；失去愛情，卻有友情作安慰；失去至親，還有其他相愛的家人；分離也並不代表不相愛；而看似冷酷的外表下，也有可能包藏著一顆受傷的柔軟心靈。

雖然楚克導演在友情、親情等題材上表現令人驚豔，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他在處理少年少女心境，尤其是「同志愛」與「同志議題」上的手法。身為腐歷18年的腐女，我對這類題材的處理方式非常挑剔，稍有刻意、不合理，馬上被我打入雷區。Sunee吃冷飯的橋段或許有些小刻意，June的留書可能也有點小矯情，但本片中Mew跟Dong的青澀戀愛情節，竟漂亮得幾乎讓我無可挑剔。

從童年時兩人一別，阿嬤看著Mew坐在鋼琴前悵然，就已經預示了愛情的小小萌芽。有人說兩人重逢時打招呼的感覺有點僵硬，我卻覺得兩人從前這麼親密，卻在人事變換之後許久未見，難免會情怯：「這人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人嗎？」「我們還是像以前那樣親密嗎？」「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我嗎？」我覺得有點僵硬的處理反而正確，更能表現出這兩人一直把對方放在心上的心情。

遊走在友情與愛情之間的曖昧，相對於無形中對自己的性取向與情感相當坦然的Mew，Dong在社會認可的「交女朋友」與心靈共鳴的「男性戀人」上模糊、游移不定、困惑、自我質疑的過程也很生動。兩人長大後在床上共眠時，聽著Mew傾訴寂寞的Dong雖然父母雙全，卻因為家庭變故，讓他轉而壓抑、迷惘、內斂。當Mew說「Dong也知道」的時候，也同時說中Dong看似順從卻無人碰觸到過的內心；在擁Mew入懷的同時，他何嘗不是在擁抱那個小時候活潑天真、長大後卻無奈而感傷的自己？童年的回憶、寂寞的共鳴，又怎能不讓纖細敏感又早熟的Mew動心呢？Dong公車上的沉思、回家倒頭就睡的疲倦，也表現出他給了Mew安睡，自己卻一夜不成眠的觸動。兩顆年輕心靈的疊合盡在不言中，也讓兩個少男的初萌情感脫離衝動與膚淺，大大增加深度，手法令人讚賞。就更別提兩人在歌聲中一顰一笑，電力千萬伏特的對應，以及逼真度接近百分百，甜得滴蜜的初吻了。

（有人認為兩人接吻時都不會小心一下有沒有人在旁邊，是個BUG，這件事情我想替導演申冤一下：請各位回想一下自己不顧一切的衝動初戀，對於比主流異性戀還更不容易得到回應的感情，一旦對應上了，沉醉在甜蜜感覺裡都來不及哪還管得了別人啊？如果不是盲目得連天翻了都不管，那還叫天雷勾動地火嗎*笑*）


導演同時也在片中織入青春期同儕對性別議題，尤其是性取向、性別氣質的歧視問題：具陰性氣質的Mew從小孩子時期起就被捉弄嘲笑。性取向不同的Mew面對Ying的暗示也顯出同志在青春期如夾心餅乾的尷尬。Mew面對Sunee的道德勸說驚覺自己的愛情是被主流社會拒絕的，馬上強迫自己「長大」呈現屈服態度……還有最後那手漂亮的「借小木偶出櫃」，輕描淡寫卻在在點出同志愛的現實問題，以及可能的解決之道：沒錯，同志在社會上是會過得很艱難，如果父母能退一步放開，將人生選擇權真正交還給兒女，同志難題是不是可以更簡單一點呢？

進一步說，Dong的抉擇也不能不說是好的：既然母親退了一步為自己想，自己是否也該為母親想想？Dong誠實坦然地面對、承認自己的感情已經很不容易，卻同時在行動上以家庭為先。我覺得導演在這裡應該算是給出開放性結局，等Dong再大一些，他會更成熟，更能處理這段感情，如果到時兩人都沒有變，這段關係會有出路。導演不但捨棄了傳統「年輕人不惜為愛反抗家庭」的窠臼，提供年輕人另一個思考、處理年少感情的方式；同時讓觀眾為Dong與Mew的最後一幕惋惜，希望Dong與Mew在一起。然後，當我們走出戲院，在街上看到另一對、另外很多對Dong與Mew真的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會帶著看電影的心情，同樣去祝福這些現實中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Dong與Mew呢？

再說說演技方面，裡面最搶眼的當然是辛賈．潘妮特阿姨了，大人三人組的演技都好得沒話說。最常面對擁有強大壓倒性的老練演員，瑪利歐的壓力應該頗大，他卻能恰如其分地演出一個跟自己個性南轅北轍，表現又符合劇中人年紀的角色，很不簡單。如果看片子時不看字幕，會看到瑪利歐為了在「壓抑的活潑少年」的條件下顯露情緒，盡力表露出很多細微的表情。而Pchy表現亮眼，我認為是占了天時地利與人和，他出身單親家庭個性難免早熟，又會作詞作曲又有歌唱經驗，基本上Mew這個角色跟他本人比較接近。但他電力驚人，與瑪利歐的感情戲火花四濺沁甜入心，頗有看頭；與潘妮特阿姨那場談判對戲竟四兩撥千金，幾個小表情就讓自己不被老練的阿姨壓倒氣勢；在螢幕上跟（一看就知道很有經驗的）男生初吻還羞怯得逼真到極點（這我一定要稱讚一下）；還有最後全片的「眼」：「感謝的含淚微笑」，如果哭不好會讓整部片前功盡棄，而他都漂亮地作到了，讓我很期待他接下來的戲劇表現。

寫了這麼多，反正我是覺得這部片適合各年齡各階層，而年輕人看這部片應該是最有收穫的。雖然這部片不是所謂的典型同志片，主要在訴說廣義的「愛」，也並非以Boy’s Love為主要題材，但我相信導演與編劇、演員在少年愛的處理上也絕對不會讓挑剔的腐女觀眾失望。